帝高阳(颛顼)之苗裔兮,朕皇考曰伯庸。
摄提贞于孟陬(zou1)兮,惟庚寅吾以降。
皇览揆(kui2)余于初度兮,肇锡余以嘉名。
名余曰正则兮,字余曰灵均。
纷吾既有此内美兮,又重之以修能。
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。
汩余若将不及兮,恐年岁之不吾与。
朝搴(qian1,拔取)[阝比](pi2)之木兰兮,夕揽洲之宿莽。
日月忽其不淹(久留之意)兮,春与秋其代序。
惟草木之零落兮,恐美人之迟暮。
不抚壮而弃秽兮,何不改乎此度?
乘骐骥以驰骋兮,来吾导夫先路!
[我感:呜呼屈原,其生也贵,其质也慧,其修也勤,其求也笃,无奈“美人”(怀王)不加“垂青”、不怜此玉。可悲可叹。其实,从中也可看出屈原的历史局限性:
第一,出身高贵与否,并非可资慨叹的什么重要资本。即使生在平民之家、简陋之巷,只要“有此内美,又重之以修能”,亦足以慨叹了。从他的身上,不就可以看到“等级公平观”(我出身如此高贵,竟然不能成就相应的事业)的影子吗?
第二,中国传统中的悲剧英雄(英雄常落得悲剧下场)在文人英雄身上照样有体现。历史上看,何止屈原,司马迁、陆游、谭嗣同等等的遭遇,都表现出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有定律:文人不遇、文人遭难;至于曾经肆行的“文字狱”则更是把这个“定律”发展到了极致。为何如此?盖专制使然。要想有所成就,只有寄托于“君王”的赏识;而欲求得“赏识”者何其多也,尤以奸佞小人为甚;而往往那些小人更容易迎合“君王”的邪恶之好。小人固然可恶,可真正可恶者,君王而已。
战争年代,不借助英雄,“君王”就成就不了霸业,所以,战争可为英雄提供施展空间;到了和平年代,既然冷落乃至戕害英雄不会使“君王”的既成霸业马上毁灭,结果,和平就为无数的小人提供了施展空间。屈原之所以只能把期望寄托在那个“美人”身上,盖当时的时代、条件使然。
昔三后之纯粹兮,固众芳之所在。
杂申椒与菌桂兮,岂维纫夫蕙芷?
彼尧舜之耿介兮,既遵道而得路。
何桀纣之猖披兮,夫唯捷径以窘。
惟夫党人之偷乐兮,路幽昧以险隘。
岂余身之惮殃兮,恐皇舆之败绩。
忽奔走以先后兮,及前王之踵武。
荃不察余之中情兮,反信馋而[齑?](ji1,意“疾”)怒。
余固知謇謇(jian3,忠贞之意)之为患兮,忍而不能舍也。
指九天以为正兮,夫唯灵修之故也。
曰黄昏以为期兮,羌中道而改路。(一说为后人所加)
初既与余成言兮,后悔遁而有他;
余既不难夫离别兮,伤灵修之数化。
[只见其哀兮怨兮、悲兮叹兮、教兮化兮、求兮恳兮,却不见其怒兮令兮、愤兮倒兮。历史上的人君圣贤,都是那样地好,你为什么不向他们学习呢?明明商量好的,为什么中间又变卦了呢?你即使那样地背叛我,可我还依然对你忠心耿耿,你为什么就看不到呢?唉,活脱脱一个痴情女遇到薄情郎。人家不让你为他“导夫先路”呢!可悲、可怜!
诸葛亮,尽管是一个成就的英雄,身上依然存在此中情调。个中原因,仍在前言所感。
“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,忍而不能舍也”。可歌可赞!若舍此,屈原也就不成其为屈原了!我人当铭记!惟以可悲者,“謇謇”之美德,居然为“患”!
另,“偷乐”之“党人”历来都有,而唯在专制集权体制下方能嚣张猖獗到极度。]
余既兹兰之九畹(wan3)兮,又树蕙之百亩。
畦(xi1,五十亩)留夷与揭车兮,杂度蘅与方芷。
冀枝叶之峻茂兮,愿[山矣](si4)时乎吾将刈(yi4)。
虽萎绝其亦何伤兮,哀众芳之芜秽。
众皆竞进以贪婪兮,凭不厌乎求索。
羌内恕己以量人兮,各兴心而嫉妒。
忽驰骛以追逐兮,非余心之所急。
老冉冉其将至兮,恐修名之不立。
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。
苟余情其信[女夸](kua1,美好)以练要兮,长[咸页]颔(kan3han4)亦何伤。
揽木根以结芷兮,贯薜荔之落蕊。
矫菌桂以纫蕙兮,索胡绳之[纟丽][纟丽](xi3)。
謇(jian3,语气词)吾法夫前修兮,非世俗之所服。
虽不周于今之人兮,愿依彭咸之遗则。
[好个卓然不群,不消我凌云之志!好个“虽萎绝其亦何伤兮,哀众芳之芜秽”、“众皆竞进以贪婪兮,凭不厌乎求索”!虽不周于今人,却宁“依彭咸之遗则”。那样的屈原处在那样的时代又遭遇那样的“美人”,只能效法彭咸,投水而逝了。可叹可悲。然则,一个高尚伟大、卓然不群、坚贞高洁、傲岸不屈的不朽人格,就这样显现在我们面前,令你向往、令你难忘……]
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!
余虽好修[女夸](kua1)以[革几](ji1)羁兮,謇朝谇(sui4,意“谏”)而夕替。
既替余以蕙[纟襄](xiang1,佩带)兮,又申之以揽芷。
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其尤未悔!
怨灵修之浩荡兮,终不察夫民心。
众女疾余之蛾眉兮,谣诼(zhuo2)谓余以善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