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开头是战云密布。项羽胜利结束大破秦军主力的“钜鹿之战”以后,于公元前206年11月西行来到函谷关。不料大军受阻,又闻刘邦已破咸阳,继而又得到刘邦部将左司马曹无伤关于“沛公欲王关中”的密报,真如火上加油,不禁勃然大怒说:“旦日飨士卒,为击破沛公军。”接着又有谋士范增对刘邦“其志不在小”的分析和“急击勿失”的建议,使气氛更趋紧张;再加以项羽的叔父项伯连夜私见张良,密告军情,刘邦闻之“大惊”,仿佛两军即将展开一场厮杀,令读者颇有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之感。
然而,一夜之间空气骤变。这是由于刘邦在此千钧一发时刻,采纳谋士张良的建议,热情款待项伯,约为婚姻,并针对项羽慕虚名的思想弱点,借项伯的嘴向项羽诈称自己“日夜望将军至”、“不敢倍德”的缘故。项伯这一微妙角色,不但“具以沛公言报项王”,而且竭力为刘邦说情:“今人有大功而击之,不义也,不如因善遇之。”项羽对其“亲信”项伯的话竟丝毫不疑,当即“许诺”,紧张的临战气氛便开始缓和。但是,毕竟项羽与刘邦尚未见面,项羽的诺言似乎未可全信。
刘、项晤面,项羽“因善遇之”,与之同饮。但实际上,主宾各怀计谋。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时而紧张,时而和缓,读者的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。整个“鸿门宴”的情节,大体可概括为三起五落。
三起:宴会开始后,“范增数目项王,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”,气氛始趋紧张,一起;项羽因为没有察觉项伯徇私通敌,完全相信了项伯的劝告及刘邦的表白,“默然不应”。而主张“急击勿失”的范增不肯罢休,离席叫项庄进来以舞剑为名,企图“因击沛公于坐,杀之”。于是宴会顿时充满杀机:读者眼前,项庄和项伯拔剑对舞,一攻一守,心照不宣,气氛更趋严峻,二起;张良如坐针毡,离宴找樊哙告急,樊哙撞倒守门卫士,闯宴怒视项羽,项羽“按剑而跽”,此时故事发展到最高潮,紧张的气氛达于极点,伴随刀光剑影而发生的血肉横飞的事件似乎已不可避免,三起。可是,事情却出乎读者意料之外,紧张的气氛竟逐步缓宕下来。
五落:项羽对于贸然闯宴的樊哙不但不怒,反而赞樊哙为“壮士”,读者的心弦稍觉松动,一落。接着,樊哙又锋芒毕露地指斥项羽,颂扬刘邦,其调子虽然是刘邦语言的翻版,却比刘邦要尖锐得多,但“项王未有以应”,并赐“坐”。刘邦与樊哙配合之默契,使项羽更加相信刘邦无意做关中王,读者的心弦又进一步松弛,二落。但是,杀机仍未彻底消除,身处“鱼肉”地位的刘邦坐不安席,机警地托词离宴,樊哙、张良会意随出,宴庭内外一片动乱,司马迁描述却有条不紊,使读者的视线在宴庭内外不断移动变化:庭外,“宾客”刘邦与群臣紧急策划脱身之计;庭内,“主人”项羽与左右还不知道,于是“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”,气氛张中有弛,三落。情节继续发展:庭外,刘邦轻骑简从,抄小路脱身回营;庭内,张良献礼,项羽“受璧”,四落。此时范增的全盘计划被打乱,因此,范增受玉斗后,“拔剑撞而破之”,满腹怨恨地说:“唉!竖子不足与谋!夺项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。吾属今为之虏矣!”这一很有见地的预言,完全为后来事态的发展所证实。“宴会”至此结束,刘、项冲突暂时转为平缓,五落。
力量相对弱小的刘邦,为什么能在“鸿门宴”这场斗争中变被动为主动,化险为夷,并在尔后长期的“楚汉相争”中获胜?其原因,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。
其一,刘邦善于审势察情,“从民所望”;而项羽则不识时务,“自矜功伐”。
刘邦深知“天下苦秦久矣”,注意吸取秦灭亡的历史教训,较能体察关中老百姓渴望废除秦朝繁徭苛法,希求获得休养生息机会的心理,于是就“承敝易变,使人不倦”,采取了一系列安定民心的措施。诸如“约法三章”,严明军纪,开垦“秦苑”,屡赦天下,不杀降卒等。此外,刘邦还注意处理好同尚有一定社会影响的楚怀王的关系,谨慎地对待关中王问题,注意争取社会舆论,利用项羽内部矛盾,力求政治上占主动地位。刘邦上述一系列措施的直接效果,一是进军顺利,最先入关,获得做关中王的条件;二是得到关中人民的拥护和楚怀王的支持,秦人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”。相反,项羽不察民情,不顾社会舆论,干了许多不得人心的事。如,坑杀降卒,屠咸阳,徙杀楚怀王,分封十八诸侯,自立为“西楚霸王”,背约欲夺关中等。其中背约杀死楚怀王一事,加剧了项羽和诸将的矛盾。刘邦抓住项羽这一要害,于公元前205年打着“击楚之杀义帝”者的旗号讨伐项羽,得到“五诸侯兵”的积极响应;楚汉两军在广武对峙时,刘邦宣布项羽有“十大罪状”,其中关于楚怀王的就占了五条。项羽上述这些所做所为的直接后果,一是比刘邦晚入关一个月;二是失掉了关中人民的拥护,“秦人大失望”;三是引起和诸侯及其内部的矛盾,舆论于项羽不利。在“鸿门宴”上,项羽在项伯、刘邦、樊哙的诘责面前,表现得理屈词穷,窘迫不堪,这应该看做是他“恶负约,恐诸侯叛之”的心理反映,是心虚的破绽。
其二,在干部问题上,刘邦任人唯贤;项羽则任人唯亲。